一个残疾人的艰难维权路

晴空夕云

　　1999年5月，时年27岁的孤儿程永祥因工致残。然而，就是这桩清清楚楚的案子，却历经四份工伤认定，三次行政复议，十四次法院判决、裁定……都没有为程永祥讨回公道。但最后的原因在于他从三门峡市中院行政庭和民庭分别得到了两份“相互矛盾”的判决——一份认定他为“工伤”，另一份则否认。为了维权，7年多来，瘸着右腿、三级伤残的程永祥，不停奔走于有关部门为自己讨公道。这个只有35岁的青年看上去却像个50多岁的老头，原因是他这7年维权吃尽了人间苦酸，受尽了风雨煎熬。程永祥问记者：维权为何这样难？

　　临时工触电致残

　　程永祥的噩梦是从1999年5月10日开始的。

　　1999年4月28日，时年27岁的程永祥被一位自称河南中原黄金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（简称黄金机械厂）“经理”的人招工招走了。程事后得知，男子叫王炳强，是一家名为“河南省项城城市防潮公司”的负责人。

　　和程永祥一起受雇的，还有下岗工人冯学成。在雇程、冯之前，王炳强以项城防潮公司的名义与黄金机械厂签订了建筑工程防水、防潮承包合同。

　　5月19日下午5时，程、冯二人爬到黄金机械厂家属楼15号楼拆除住房的晒水设施时，发生触电事故，冯学成抢救无效死亡；程永祥双膝关节和双手食指被电击伤，构成三级伤残。

　　事发第二天，王炳强突然携款潜逃，至今下落不明。雪上加霜的是，经查证，项城防潮公司未在工商局注册登记，王炳强仅仅是个“私人包工头”。这一下，彻底将程永祥拖入了马拉松诉讼当中。　

　　劳动局认定“工伤”

　　如果没有这场噩梦，程永祥仍会像从前一样，流浪、打零工、靠人施舍，吃百家饭，然后，寻找失踪多年的“外婆”。

　　程永祥依稀记得，自己是洛宁县人，一直跟着“外婆”在三门峡市区生活。6岁那年的一个傍晚，“外婆”带他出来玩，让他在一个胡同口等，此后再无影踪。天黑了，程永祥成了流浪儿，长大后，变为流浪汉。20岁以前，他没有户口，没有身份证，没有亲人。

　　程永祥说，1999年冬天，他脖子上挂个牌子，一路乞讨到郑州。经人指点，蓬头垢面的他一头闯进河南原挺进律师事务所律师史金宝的办公室，开口就说：“俺的事你能管吗？”史金宝当场答应，这一管就是7年多。

　　让史律师诧异的是，程永祥居然没有身份证，是典型的无业游民。于是，史金宝以律师事务所名义向河南省民政厅写了一份申请，呼呈民政部门担任他的监护人，为其办理身份证。2001年年初，程永祥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张身份证。

　　1999年9月22日，程永祥向劳动部门提出申请，要求认定自己为“因工负伤”。有律师告诉他，如果能定为工伤，企业必须按照工伤待遇落实，他将拿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，意味着养老无忧。

　　2000年11月21日，三门峡市劳动局不予认定该工伤申请；程永祥提出复议，省劳动厅维持原决定。

　　但程永祥不死心，他将三门峡市劳动局诉至法院，要求法院出面解决。程的代理律师李洪林认为，《劳动·何确认临时用工主体的复函》已明确将临时务工人员在工作中受伤列为工伤范围。

　　对程永祥来说，2001年6月8日是个好日子，湖滨区法院撤销了三门峡市劳动局的处理决定，责令其重新对程永祥是否工伤作出处理；7月26日，三门峡市劳动局认定，程永祥因工受伤，冯学成因工死亡，黄金机械厂不服，将劳动局告上法庭。

　　几经周折之后，2004年1月，三门峡市中院行政庭维持劳动部门的工伤认定。这意味着，程永祥“因工负伤”一事得到劳动部门和法院行政庭的双重认可，似乎胜利在望。

　　两判决相互矛盾

　　早在1999年8月，在决定向劳动部门申请工伤的同时，程永祥还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，状告黄金机械厂，要求按工伤待遇赔偿。2004年12月20日，三门峡湖滨区法院在审理后认为“程永祥受雇于王炳强而触电受伤；黄金机械厂与程不存在直接雇佣关系，驳回起诉”。

　　程永祥上诉，2005年9月，三门峡中院民二庭审理后认为，程永祥被雇干活，是短期临时性的，其在被雇期间受伤，应适用民事法律规范；一审判决适用《民法通则》，不按工伤待遇审理是正确的。最后结果是，法院判黄金机械厂赔偿他各项损失5万多元。但截止目前，程只拿到7000元。

　　程永祥说：“俺不知道咋弄了，法院内部都互相不承认自己的判决书！”

　　史金宝律师坦言，如果按一般人身损害赔偿，程永祥只能获赔3万多元；如果按工伤待遇，程可拿到30多万元，二者有天壤之别。

　　关于两分判决相互矛盾的情况，史金宝律师认为，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，“已为人民法院发生法律效力的裁判所确认的事实”，当事人无需举证证明，其他法院在断案时应参照执行，除非发现这个判决有错误，依照监督程序撤销。

　　史金宝说，在同一法院的不同法庭之间，竟出现这样的事情，实在出人意料。

　　民事赔偿、工伤认定、行政复议、行政诉讼、民事重审，一个流浪汉的维权历经几年仍未结束，这引起当地各界广泛关注。2004年11月15日，三门峡市委书记作出批示，要求“依法抓好落实”；该市人大常委会也向法院发函要求依法办理。

　　两法庭说法不一

　　既然行政庭确认程永祥为工伤，那民庭断案时怎么又得出相反的结论呢？2006年12月12日，记者在三门峡中院分别采访了该院民二庭庭长任高卿、行政庭庭长韩博飞。

　　任高卿庭长解释说，关于程永祥为工伤的行政判决，确实已经生效。但因为程是临时工，明显属于雇佣关系，不能算工伤，只能按一般人身损害赔偿。任高卿认为，享受工伤待遇的前提是，必须是单位职工，而程不是黄金机械厂职工，也跟该厂没有劳动关系，所以不能享受工伤待遇。

　　任高卿说：“我认为行政庭的判决有毛病，是错误的”，所以该庭未采纳行政庭的结论。

　　然而，行政庭庭长韩博飞告诉本报记者，“同一法院之间不能做出相互矛盾的判决内容，生效的判决书可以直接作为判案依据”，这些是最基本的法律原则。只要是生效的法律文书，只要不经依法纠正，就必须按照执行，“他们（民庭）不按这执行，那是民庭的事”。韩博飞同样坚持说，关于程永祥工伤认定的行政判决，合法有效。

　　在采访中，任高卿承认，尽管程永祥案已在三门峡两级法院闹得沸沸扬扬，程几乎每两周来找一次，质问他为啥不依照行政庭的判决赔工伤待遇，但截止目前，“我们还没有向院领导汇报过这个问题”。

　　程永祥的不幸和遭遇，已引起各媒体的重视。《工人日报》刊登了长篇新闻调查《程永祥维权路还要走多远》《社会保障报》《东方今报》〈中国新闻记者〉〈中国百姓之声〉〈中国维权服务〉等多家媒体、网站，都发表文章，给于舆论声援。电击致残，包工头逃匿至今下落不明；因工负伤，奔波7年多工伤待遇始终不能得到落实；一死二伤，重大人身伤亡事故瞒报至今无人问津；爱心接力，多名律师法律援助为弱者伸张正义。.但有关部门却不理不睬，要么敷衍应付，迟迟不予解决，要么自相矛盾，闹出笑话。对这样一个因工致残的残疾人，有关部门，有关领导，甚至司法部门这样对待，这样漠视。那么请问：爱心哪里去了？公心哪里去了？社会怎能和谐？对程永祥问题怎样解决，记者将继续予以关注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