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李之见（十）制其神

洗洗、睡吧

“一旦临证，机触于外，巧生于内，手随心转，法从手出，法之所施，使患者不知其苦，方称为手法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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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杰：我所用的手法，既可以改变实体器官的位置，也可以扩展及挤压组织间的无形空间，也可使之产生位移。另一方面，通过手法能对体内组织产生压力，而压力总是从高压区往低压区走的，调整压力就可以调整气血的量和方向。还有一个作用是通过改变体内的温度来扩张通道，并改善气血活动能力。最主要的是通过手法把身体的＂气机＂改变了，类似术语＂移精化气＂所表达的内容。在你下手那一瞬间，你能给他一种震撼感，这种震撼力恰恰就把它原来漂移不已的神给安定下来了。《黄帝内经》有句话叫“制其神，令气易行”，手法其实就是治其神的过程。
           我在治疗之前跟病人有充分的沟通，沟通完后他能对你产生了一种信任，就安心了，刚接触的时候他的神还在漂移，这时候你给他一个适到好处的刺激，他的神就安住在那个位置上了。这时候他的状态是心无旁骛，就无暇去关注治疗以外的事；这一瞬间就改变了他当下的时空状态，当心神定下来后，就表达为气定神闲，神旺气足，本来四处漂散的气一下子聚到一块了。当神气能专心一处的时候，就能势如破竹，各种障碍迎刃而解，讲的是一种＂势＂，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被改变了，而是这种势所带来的一种能量，可以调整、平衡身体内部的环境。

李辛：就是说把人体散乱的气，没有方向的气聚起来。药物其实也是这个原理，针灸和中医药的理论，现在的教科书是分裂的，但古代应该是合一的。《黄帝内经》里有一段话，我觉得很有意思，叫“按摩勿释,著针勿斥”，还有叫“留针以致气”。当你把你的力量放在某个点，或者把针放在某个点的时候，它其实就是在把精气移过来。

林杰：当精气神聚到一点的时候，很多先前不适就不见了。它改变了刚才空间里面的一种图像，把原来的图像聚集或转换成另外一种图像了。

李辛：这里面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有搞明白，对于虚的部分我可以把它聚起来，但实的部分，怎么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它分解掉。

林杰：你知道我们身体里，一处虚必有一处实，虚实是相对的，你只要能把实的地方的气引到虚的地方，刚好填补了它的空虚，就达到精气以平为期的目的。另外，实的东西就如我手上有一杯水，倒掉它就不见了。或者，这里有一把椅子，而那里刚好有这么一个空间，搬过去就合理了。

李辛：按照我们传统的教科书，这一侧颈椎实的时候，它是有各种可能性的，可能是这边虚，可能是腿上有个部位虚导致的，或者是躯干的局部的部位比较虚，如何去选择这么多虚里面的某一个点呢？

林杰：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找最接近痛苦的地方。最接近的地方同样也是一处虚有一处实，如果最接近的地方不能解决的时候，才要去找它相关的地方。我们针灸有一句话叫“偱经所过，主治所及”，在经脉上任何一个点的问题，都可以通过经脉上另外一个开关来协调它，来平衡它。只要不离开这个系统，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被调整，包括它的同名经和表里经都可以通过这一个系统来调整。

李辛：《黄帝内经》里面提到的缪刺是不是也属于这一类呢？

林杰：缪刺也是一处虚必有一处实的一个表达。阴阳是对待看的，把人体分为左右两边的时候，这边阴，这边阳，一边阴盛或者阳盛，那么必然另外一边就和它不平衡，刺了另外一边的时候就达到补虚泻实的目的，两边就平衡了，只要上下左右一平衡，病就好了。其实就是气机之间的一个转换，从实的地方经过虚的地方，要经过一个路线，它在流动的过程中，就自然达到平衡了。

李辛：这个路线有时好像是完全超越经络路线的，好像是直接从一边到另一边去了。

林杰：就像我们打手机一样。电波是没有一个路线的，我说经络不是固定的那几条线就是这个意思，气在人体内部是向四面八方放射的，所以只要找到相应的频率点，对频点，就会有相应的共振，其实我们的经络就是共振的结果。

李辛：这种寻找相对频率点，是用传统的诊断方法还是用经过训练之后的直觉呢？

林杰：我觉得直觉应该更重要一些，但借用传统的诊断也一定能解释得通。我在操作的一瞬间，绝对是没有理论在支撑着的，完全是一种直觉，事后我去追问为什么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，那就需要从传统医学或者现代医学里找到理论的依据，其实所有的说理工具都是给别人做解释的。直觉和感性其实是理性思维无数次被熟练重复后的快速反应。有点类似惯性的概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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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辛：刚才你说的一处实一处虚的问题，我想到雅克爷爷讲的针灸。他有一点很有意思，他的所有的操作都是先补后泻，他认为如果直接泻，就把这个点上的能量给释放掉，到虚空里了，他觉得是个巨大的浪费。当你要先泻某个部分的时候，要在像你说的同振点，在某个地方先扎一针，用补法，然后再把一下脉，看看这个泻是不是已经自然完成了，如果已经完成了，他就不再泻这一针了。

林杰：我在做手法或者针灸的时候，我的心里是没有补泻的概念的，补泻是由患者身体自我完成的。操作时，我只是看看元气有多少活力，能不能通过刺激把元气提升活力。我个人认为之所以会有虚和实，是因为元气没有按正常的秩序、正常的频率去运转。只要加入你的影响以后，它能够按正常的秩序、正常的方向、正常的流量流速去走的话，那就已经达到调整的目的了。所以我并不刻意追求是补还是泻，我只是帮助它一下，看看它能不能得到我的帮助。

李辛：也就是说让人体的元气运转之机自然完成，当元气流通之后，让人体自己来完成补泻。

林杰：对，不给它过度的、额外的干预，我只是用我这种气进入它那个圈，看看我能做什么。

李辛：我在二十几岁的时候，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按摩师。那个时候因为比较好学，有时候会按一个人按上一两个小时，按到后来的时候也会有种感觉，就是像在揉一个球，这个人好像消失了，就是一个球。揉的时候就好像我们洗一个瓶子，瓶子里面有一点污垢，你拿刷子是伸不进去的，只能用水来荡，揉的时候其实是在荡里面的那股元气，当元气荡不到那个地方，你就知道那个地方是堵住的，很有意思。

林杰：你这个感觉和我是一模一样，我给别人做手法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鼓荡法，我们可以改变的是内环境的压力，温度和位置，还有身心对时空的感觉，就是这四个要素。我们所做的就是在这种状态下，找到它需要帮助的地方。这么多年来，我扎针就一两针，进针后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补泻，我没有过多的手法，但是我扎进这一针，一定会让他感觉到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个地方了，当我打他一下，他会痛一下或者会胀一下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个地方，就让他的精和神聚到一起了，元气的自然的转动能力就出现了。有的人打一下就行了，有的人要打三五下，就是他的气还没聚回来，我再打他。如果打一下够了，我就不再打第二下。

李辛：还是神意的问题。

林杰：无论是扎百会穴，还是扎足三里，还是扎内关，对我来讲都是没有区别的。因为都是从一个点荡开，这个点就会让身体产生整体的一种震荡感，通过这种震荡感，这种震荡波来治病。

李辛：我发现小孩子的神意调好了，症状就会非常好处理，很多小孩子发烧、睡不着觉、甚至消化不良，看起来很多部分都受到了影响，尤其是两岁以下的小孩子，如果医生自己的心比较静，神意比较足，你就在他身上摸两下，在他头顶摸一下，手上拍一拍捏一捏，他神意一回来，好像就好了。我想古代的人身体都会简单自然一点，像小孩子一样，所以就好揉了。

林杰：“一旦临证，机触于外，巧生于内，手随心转，法从手出，法之所施，使患者不知其苦，方称为手法也”，我一直强调手是心的延伸，器械是手的延伸，所以所有的器械都是心的延伸。我操作针刀、使用针灸都是心在延伸，我并没有很专门地去学哪一项技术。我觉得达到这个境界的时候，和技术本身没有太大干系了。如果还在拘谨地说今天要扎足三里，明天要扎阳陵泉，就拘泥了。当你的心能感应到那个状态的时候，完全可以不拘泥于穴位了，哪怕扎一个不是穴位的地方，依然有效。我经常是这样，心里有感应，去触诊的时候病痛就是在这个地方，基本把诊脉什么的省略了。我现在扎针基本不具体去量穴位，同时我能很自信地说我的针能避开神经，避开血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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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辛：我原来教学生做按摩的时候，跟他们讲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的身体要先松下来，像太极站桩一样，你的手必须是松和柔软的。我们开玩笑说很多人的手变成按摩棍了，如果你的手变成按摩棍了，那就不需要用手，用棍子就行了，因为只有当你的手是软的的时候，你才能够随时变化，以对应那个机和心在变化。

林杰：当你用蛮力的时候，或者用棍、用器械的时候，对方都处于一种防御状态，戒备状态，这样的话你的东西就进不去了，你用的力越大，他的盔甲也越厚。为什么很多人拼命按、拼命揉也只能达到暂时的效果，或者叫做以痛治痛的效果，因为它不是神气之间的交往。而真正一个好的医生，他一定有与患者之间一个神气的交往。《黄帝内经》里面有句话叫“按则热气至，热气至则不痛”，为什么会热气至?当有个东西按在上面的时候，所有的感觉都被它调动了，所有的精气都向那里汇聚，其实就是一个触则聚神的过程。

李辛：我教学生把手轻轻地放在病人的小腿肚子上，轻轻地搭在上面就行，过一会儿他就会感觉到下面的气慢慢地聚起来，下面好像有个气球慢慢起来。这时候你再稍微加一点力，就是在揉这个气球了，或者里面气不足的时候，你轻轻加一点点力，到一定的时候里边好像有个东西突然抖一下，那个气机就开始启动了。还有针灸的部分也很有意思，我原来一直在想怎么能够扎针的时候不痛，或者尽量少痛，那会儿研究了很多，比如快速进针什么的，后来我突然意识到，当医生在扎针的时候，心意非常地强烈，非常地锐利，病人都会痛，但如果你扎针的时候，你的心是很放松的，或者说你没有把针当做针，你没有产生刺破它的心，就像《黄帝内经》说的“针游于巷”，就像有个小孔一样，它自己就滑进去了，就不痛。   
林杰：对。我常比喻扎针就像插秧一样，插秧的时候，秧不会痛，田地也不会痛；俗话说：＂空不碍实，实不坏空＂。意思是有空间就能容纳实体之物，成语＂游刃有余＂也是此意。而实体物质的位置改变，也不会破坏虚空，就象这个杯子，从桌这头移到那头，你眼前的空间并没有被破坏。
李辛：那可不可以说，按摩只要两个基本手法就够了，一个按，一个摩，尤其作为内科病来说。

林杰：对。我推荐的揉腹就是非常好的一个保健方式，也是非常好的一个治疗方式；揉的时候是基本不用力的，并且轻轻地揉三五下就好了，都不用揉很久，我现在的病人，大都可以通过揉腹来治。有时候需要一些外相来让病人増强信心，所以我也有时变着法子给他们演示一些东西。在我心里真的没有所谓的瘀结，也没有所谓的粘连，只是气在那个地方行走的速度快与慢而已，速度慢了就容易停在那个地方，或者说堆积、堵塞、凝滞，只要速度快一点就都通过了，我们改变的就这个速度，流量和流速。